这次我去韩国外国语大学教书。新冠疫情期间,我几乎全年都在上网课,很少有机会直接和越南人见面交流。
或许在国外生活时,最让我们感到惊讶的莫过于突然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越南语。我去过很多国家,每次听到越南语,我的神经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注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偷听者”,情不自禁地想要加入对话。
去年三月底的一个下午,我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大创(Daiso)买些小东西,突然听到两个大概23、24岁的年轻男子用越南语说着话。“你买这个”,“想买就买”,“我为什么要买”……大约十分钟后,我实在忍无可忍,做了件在越南绝对不会做的事——主动搭讪。“你好,两个越南孩子。我是越南人。” 交谈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我任教学校的学生。通过交谈,我了解到学校里大约有100名越南学生。
副教授阮天南博士和两名学生
侄女对侄子说:“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帮你的。”几天后,他就带我去买了一辆自行车(我问了好几个人,但一个月后我仍然不知道自行车店在哪里)。
有一天,我在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儿子发短信问我:“叔叔,你能吃猪大肠吗?” “哦,你在国外还问这个?当然能吃,怎么了?” “那我今天下午给你带个礼物。我说过我会订货自己做。” 于是下午五点,他给我端来了一大盘猪大肠,就像在河内吃的那种,还有一碗猪大肠粥。他说:“我太想吃了,忍不住就网购了,自己做了一大锅。”
说到吃的,有一天我去了首尔著名的清凉里传统市场,那里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比如蔬菜、肉类、鱼类、中药、越南药等等,感觉应有尽有。逛着逛着,我偶然看到一长排摊贩在卖蛹,于是立刻买了一小袋,花了2000韩元(约4万越南盾),准备用韭菜炒着吃。
那盘蚕蛹勾起了我整个童年的回忆。七八岁的时候,我住在义安省清章县清吉镇,和姑姑一起生活。姑姑养蚕缫丝。“在田里干活,可以躺着吃;养蚕,可以站着吃。”我至今还记得,每天,如果上午要学习,下午就去田里;如果下午要学习,早上就去田里。姑姑让我去找“桑叶篮”(一篮桑叶)。我和几个邻居朋友一起去林河岸边那片广袤的桑田里摘桑叶。其实,我们是在偷合作社的桑叶。但桑田实在太大了,所以保安没抓到我们。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去吉亭村对面的河岸边摘桑叶,河对岸是芳奇村(都良村),突然一架美国飞机飞来,投下一枚炸弹。我们当时还学到,如果抬头看到一个形状像异形的炸弹,就说明它落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不用担心;但如果看到圆形的炸弹,那就说明它正落在我们这边。我抬头望向天空,看到很多圆圈,于是赶紧四肢着地跑回村子里。炸弹在芳奇村对岸爆炸,然后又落在河里。我身后传来炸弹碎片击中路边竹子的声音,于是我径直跑向田野。那天,班上Chinh的妹妹Chau没能及时跑过去。也是那天,在芳奇村对岸,英雄阮国智在骑车从家去高射炮阵地的路上,被一枚延时引爆的磁性炸弹炸死了。
又有一天,我路过学校附近的外台站(外台是外台的英文拼写,指韩国外国语大学附近的车站),看到一位老太太在车站旁的小路上卖菜。她面前堆着一堆嫩艾草,我顿时来了兴致。我立刻买了一些,准备做艾草蛋。吃着艾草蛋,我心中充满了对家乡的思念。
其实,远在他乡,思乡之情并不那么强烈。它不过是越南式的问候,或是一丝回忆。但即便如此,远在他乡的人们心中依然牵挂着故土,尤其是在“春节来临,春回大地”之时。我年轻时在柬埔寨过过五次春节,三四十岁时在日本过过三次。那时,我深切体会到思乡之情。似乎身处异乡的人们比身在家乡的人们更能体会春节的意义。我记得在东京的时候,我有一位越南朋友,黎文居教授,他娶了一位日本妻子,在日本生活了45年。他说,每逢春节,他都会“征得妻子的同意”,召集一群越南朋友一起庆祝越南春节,彻夜欢庆。那时,我家也成了他和几十位越南学生欢聚一堂的地方。
这次我出差时间很长,春节假期也正好是我的出差期结束,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过春节,因为疫情在这里仍然很严峻,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救援飞机。所以,即使首尔正值寒冬,气温零下12度,我依然抱着吉他,低声吟唱着那首歌。冬日回忆音乐家富光写道:“冬天我怎能回去,河两岸都是白沙;冬天我怎能回去,秋天桥断了……”
无论我能否及时赶回来过春节,我的心依然会歌唱:所以……春节!
首尔,2020年12月31日
| 阮天南副教授博士从事越南语对外教学已有40年,自1980年代末起先后在河内理工大学越南语系和越南国家大学社会科学与人文学院任教。20世纪80年代,他曾在柬埔寨从事越南语教学七年多,之后又在日本、韩国等国任教多年,并在其他多个国家进行学术交流。他的专长是越南语语法和越南语对外教学方法。目前,他是韩国外国语大学的客座教授。 |